威 廉 記 錄

重回1999年，對不同的人來說，有不同的回憶。
每一段回憶都帶著又痛又美的傷痕，繼續前行。
我們撐過了那當下，學會了怎麼面對幽默又荒謬的人生
但我們學會了怎麼去愛與不愛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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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第一次聽到那個女生唱歌。
是因為大學時候隔壁的室友。

肉肉圓圓戴著眼鏡，堆著笑容充滿母性光輝的學姊。
學生外租宿舍中，總像媽媽般照顧大家，比我高大的身材卻有著少女夢幻心。
她說：大家都說我像這個唱『天空不要為我掉眼淚』的陶晶瑩。
是的，即便是XS和XXL的尺碼差距，怎麼看都覺得望著天空多愁善感的心是一樣的。
很多年後我還是會想起大學生涯中像姊姊般照顧我的隔壁學姊。
她時常母性四溢，卻也少女情懷，在花店打工十足浪漫，沒有感情寄託於是將滿腔的愛，分散給周遭的學弟妹。
我知道，她是孤獨的，在愛這件事上。
那麼多年後，我忽然懂了。原來那首歌，讓許許多多這樣的女生，給了自己一個肯定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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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我喜歡往高的地方飛
. 我的心永遠都跌不碎
. 我愛那種又濃又苦的咖啡
. 但是我還沒有機會
. 替任何人傷悲 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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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陶子唱著『天空不要為我掉眼淚，看到好的男孩我一定去追』或許也讓學姐，擁有了勇氣。
沒有機會替任何人傷悲，到底是一種幸運還是悲哀？
當遇到好的對象，我一定去追，又是怎樣的執著？
28年後，我會說，希望當年在這首歌的鼓舞下，學姊曾經勇敢的愛過一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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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對1999年印象模糊卻又深刻，好多事情彷彿是那時發生的，又彷彿不是。
1999年，張艾嘉帶著齊秦熊天平許茹芸動力火車去了盧安達飢餓三十，跟著隨行的我，經歷了一場震撼。
1999年，她唱了『離開我』。
1999年，921大地震。
1999年，少男殺手橫空出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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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禧年即將抵達，末世傳說夾雜著毀滅新生，世界末日和美麗新世界迎面襲來，我們在憂懼與期待下，且戰且走。
『離開我』成為經典，陶子由原本清亮尖銳的小女生聲音，瞬間蛻變成溫暖輕柔的新時代女性。彷彿也宣告著一個世紀即將結束，我們都要學會接受『離開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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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我在一家待了七八年的公司中，坐困愁城。
我永遠記得，某天黃昏，我在自己小小的辦公室房間裡接到朋友的電話，他在計程車上哭著說，剛離開醫院，HIV檢驗是陽性。
電話裡朋友正崩潰大哭，我像是被雷打到般的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。
薄薄的木板隔間，我那以暴躁聞名的主管許常德，正為了印刷品打樣沒印好之類的雞毛蒜皮，在隔壁會議室中拍桌大罵，怒吼著要我進去開會。
我掛了電話，在會議室門口深呼吸，緩緩地吸慢慢地吐，緩緩地吸慢慢地吐。
兩次之後，走進會議室。
終於壓抑下自己急欲奪眶的眼淚，和差點拿起會議桌上巨大玻璃菸灰缸砸向阿德腦門的衝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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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那時起，我學會了吸要很慢，吐要比吸更慢的深呼吸。
八個月後，朋友輕描淡寫地告訴我，檢驗報告錯了，他後來去做了更精密的檢查，其實沒事。只是白血球過高，試紙就會呈陽性反應。

人生有很多荒謬的事，人生也有很多當時過不去的悲傷。眼淚與憤怒都無濟於事，撐過當下是唯一的方法。
慶幸我沒在五雷轟頂的那一刻，一時衝動殺了主管。
或許當時的我太年輕，還不懂得表現自己的情緒，只知道壓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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朋友在多年之後逝於自律神經失調，當輾轉得知這件事時，我在開車。1999年那時左耳老闆怒吼，右耳朋友大哭的情境，一點一滴浮上，我終至無法安穩握著方向盤，只好停靠在路邊深呼吸之後，繼續下一個目的地，繼續我若無其事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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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許1999年發生太多事，來不及歡樂的跨年，就在毀天滅地的災難陰影中，奔向了下一個新世代。導致我後來始終分不清，2000年和1999年的差別，那些回憶沒有間隔的糾纏夾雜，一路往下走去合而為一。於是一年彷若兩年那麼漫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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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子的歌聲，在此時奠定了華語歌壇的位置。往後的兩三年間，她用音樂攀上另一個事業高峰。
那些歌，對我來說，同樣分不清是1999年還是2000年的。
又或者，從那時到現在，他們就一直都伴著，無關年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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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見到她本人的時候，已經是各大唱片公司爭相邀請的發片記者會王牌主持人。她從娛樂新聞裡的百變造型一直到對唱片市場的如數家珍，反應靈敏幽默到位。唱片大好時期公司的發片記者會幾乎每月一場，有幾年間，幾乎每一兩個月就和她見一次面。
每次在歌手的發片記者會前和她對流程內容，都是我私以為當時工作中的小福利。甚至是當時發片海量如罐頭工廠的工作氛圍中，我最期待的一個工作。
我始終覺得她是娛樂圈中最聰慧的女生。
我喜歡這樣聰慧的女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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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一次見到她，在深圳。
她來為我們共同的妹妹的演唱會站台。
如同姊姊般的溫暖微笑，意味深遠的簡單幾句話。昔時聰慧的女生更因為歲月而添加了智慧，她早已擁有自己幸福的生活，那或許是千帆過盡的體悟，更多的是懂得取捨的澈悟。她處處是梗的隨手拈來就給了我發稿的新聞點，更給了妹妹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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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請你試著相信一愛再愛　不要低下頭
. 別怕青春消失就不信單純的美夢
. 我在這岸看著你游 為你的堅持感動
. 你會的 有一天會幸福的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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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義氣十足的在台上說：『妳就算在北極辦演唱會我也會來。』
她在演唱會唱完上車前，低聲在我耳邊說：『你們要幫她多看著，小女生很容易為愛昏了頭』
她像個智者般拋出簡短箴言後，就轉身上車走人。
我愣了一下，不知道怎麼回應她這番像姊姊般的叮嚀。
可是陶子，每個人都有自己人生的課題要面對。
人在愛情裡面會犯的錯，永遠都是一犯再犯。那是我們要學會的功課，誰也幫不了誰，只能自己長大，或者，繼續輪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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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的模式好多種，愛人的方式就是一種輪迴，幾世之後修成正果終得轉生。
愛情，終究是個無間道，十八層地獄裡最苦的那一層，連作夢都害怕被拆穿自己的孤單。
如若這般，『還沒有機會為任何人傷悲』，其實才是一種幸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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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9年結束後幾個月，我離開了工作近十年的第一個東家。
某日在新辦公室裡接到一通電話，另一家唱片公司的老闆很客氣的詢問，他正在做一個新人，是男生很會創作，問我願不願意去做這個新人。
我一手挑著COCO的新專輯照片，一手準備影印紙，電話夾在耳頸之間，傻傻的告訴他，我剛到新力音樂上班不到一個月，謝謝他的賞識。他客氣表達晚了一步的惋惜，彼此禮貌的結束了交談。

我後來知道，那個很會創作的男生新人是周杰倫。

人生失之交臂的事情很多，不在手上的都不算失去。因為本來就不是你的，又何來失去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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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遙遠的承諾全是假的，當下的誠意算是真的
. 美化的回憶全是假的，未來要過的日子才是真的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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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後，周杰倫為陶子寫了一首歌『真的假的』，她發片那陣子某天我在髮廊門口遇到陶子，那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機會當面說出，『這首新歌真好聽！』這樣的話。
相較於人們讚賞她在三金典禮的表現，我可以深深感受到陶子對於音樂作品的被喜愛，那種由衷的開心。
很單純直接的笑燦開懷。
這或許也是28年後，她站上舞台開唱的原始動力吧。
我這樣揣測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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採用1999年這個主題或許是當年的一個遺憾，大賣四十萬張的專輯卻遇上天災只能低調，選擇人生不同的道路結婚生子之後看似與最愛漸行漸遠，聰慧豁達幸福美滿如陶子，終究在最重要的時刻，吐露了自己的難以釋懷。
那許許多多當年未竟的夢想和企圖，繞了一圈即將實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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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回1999年，對不同的人來說，有不同的回憶。
每一段回憶都帶著又痛又美的傷痕，繼續前行。
我們撐過了那當下，學會了怎麼面對幽默又荒謬的人生。
但我們學會了怎麼去愛與不愛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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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到底有甚麼是真正的『學會』？
又或者『會』了之後還是會忘掉。然後開始反覆過去的錯。
我們都在愛裡做了些錯的決定。
因為太愛，奮不顧身忘了距離。
因為太愛，以為付出才是唯一方式。
不知道愛的重量，有時付出愈多，人愈往下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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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9年彷若是個分水嶺，天災崩裂了城市，新世代轟然而來。
轉眼之間，18年後我學會了甚麼？
我們終究還是在愛裡死去活來，找尋自己不懂的答案，找尋如你一般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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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你說你有方向 我說我喜歡有伴
. 你說相愛會變 我說沒發現跡象
. 我希望有個人
. 有個如你一般的人
. 煙花盛開
. 想念是我的日常
. 不能住進你心裡
. 那就算客死他鄉 』